诺亚短篇小说——《**》

时间:2017-10-13 00:00 作者:只是曾经 手机订阅 神评论

新闻导语

她静**着,隔着落地窗看向外面。秋深了,大树已落光了叶子,蜷曲的枯叶撒在微微泛黄的草坪上。

她静*****着,隔着落地窗看向外面。秋深了,大树已落光了叶子,蜷曲的枯叶撒在微微泛黄的草坪上。

空调发出极轻微的声音。窗外暮色渐沉。室内的自动照明亮起来。她看到了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。

她站起来,活动了一下缠满绷带的手脚。



“罗晚秋现在怎么样?”

“饮食作息都正常,也开始跟人说话了。不过……似乎失去了**。”

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?”

“不,只是忘了关于瑞得岛的。”

“哦。那倒好。”



倒下,爬起。击倒,被击倒。如此反复。她与男性战士们一起接受搏击训练,在挥汗如雨中拖举沉重的锻炼器械。

“这是她自愿的?”

“是的……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天赋。”

“**呢?”

“恢复了一些,但也植入了部分错觉。”

“错觉?”

“她记得与同事一起来到瑞得岛,但认为是遇到了海啸。”

“海啸?”

“是的。她说同事都被卷走了,自己逃跑时被撞晕了过去,醒来时发现在军方的直升机上。为了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,她也要成为一名战士。”

“这……这算什么理由?我不认为她适合上战场,即使她完成了训练。”

“可是将军,现在前线最需要的,就是她这样的战士啊!”



“您好。是罗先生吗?”

“是我。小秋现在恢复得很好,再休养一段时间,就可以回家团聚了。”

“不不,您千万别这么说。对您的家庭,对罗文,我们一直感到非常愧疚,所幸这次把小秋救了回来。”

“是的。我很遗憾。不过她主要是忘了瑞得岛上的经历,其他的大概都记得。”

“是。我们也认为,不要再想起比较好。”

“医生认为,不需要刻意去提示。她想起多少算多少,说什么就是什么,你们顺着她就好。”

“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代我向您夫人问好。”



半年后。

晚秋走在熟悉的商业大街上。战局日益严峻,多半商铺都歇了业,其余也是冷冷清清。***已几次遇袭,路上行人稀稀,服装也远不如往日亮丽。谁都不想太引人注目。

一阵喧嚣传来。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挥着传单,喊着民意调查之类的话。人群立刻聚拢过去。

物资匮乏。安全失去保障。社会氛围压抑。医疗资源开始紧张,伤病者得不到及时救治。一些行业大量失业,从业者被迫去从事更艰苦的工作……

“小妹妹,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?”一个少女蹲下身,微笑着问一个被母亲牵着的小女孩。

“不要再打仗了。”女孩摇着妈妈的手,有些怯怯地说。

“如果不打仗了,你最希望做什么呢?”

“我想去公园玩,还要学画画。”

“这样呀。等你长大了,肯定是一个画家。”

“嗯……长大了,我想开一间花店。”



浪涛拍岸。棕榈树在湿润的风中摇曳,筛下一地金碎的阳光。

“秋,我找到了!”同事从礁石后探出头来,兴奋地挥手。

晚秋光着脚狂奔过去。“啊!这里真的有!”她惊喜地蹲下来,凝视着岩缝间一株瘦瘦的紫花小草。

“赶紧记录下来,要好好保护它。”

“嗯哪!我已经拍照了,你看……”

“不会吧!这东西还需要保护?”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男声。

晚秋转过头,看到一个高大的军人,抱着枪,正诧异地看着她们。

“当然要保护啊!这种植物是单一的一门,只有瑞得岛才有少量,现在还没被命名呢。”晚秋认真地说。

“可我们都叫它‘紫花菜’。不过是一种野菜而已,炒着挺好吃。”战士脱下军帽,挠了挠头。他是个年轻帅气的亚洲人。

晚秋噗嗤笑了。“你赶紧多吃点,等我们报上去,可就吃不到了。”

“你们是植物研究所的?证件让我看看。”战士把枪背到背后。

“喏,给你。”

“嗯……你们需要‘紫花菜’的种子吗?”

“当然!可是找不到啊。”

“现在不是它结籽的季节,不过我们基地里有。我们都是自己播种种菜的。”

“那赶紧给我们一些,谢谢啦!”

“好。不过我还在巡逻,晚上9点,你们来基地找我。我叫乔英,联邦第四军团驻瑞得岛少校。”

“姐姐,帮我填写这份问卷,好么?”一个少年不知何时走到身边,手里拿着纸和笔。

晚秋接过问卷,瞥了一眼,只看清了“反战”二字。

她看向不远处一个对着话筒的老人。

“儿子已经走了,留下一条金毛犬,叫‘娃娃’。一天,娃娃踩到了毒弹的弹片。宠物医院早就关门了,我抱着它去到正规的医院,医生说,人都救不过来,何况是狗。我又恍恍惚惚把它抱到了军营。有个军官出来问了情况,说,可以把它葬在军犬公墓里。我刚去看儿子和娃娃回来。墓园都很整洁,清静,墓碑也越来越多。他们在那边也有很多伙伴吧,总该过得比我好。”

老人表情平静,仿佛在念一则旧新闻。

晚秋看着少年。少年的目光顿时多了敬畏和惊惶。虽然穿着便装,但一线军人的气质是无法掩饰的。

她低下头,一手托纸,一手执笔。少年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不敢说。

“不久前,极北魔族的君主曾提出议和。当时有人说,为了人类的尊严,必须跟侵略者死战到底。”晚秋边写边说。

少年愣愣地看着她。

“然后,毒弹飞进城里,万丈雷霆打在头上,那些人又说,停战,老百姓需要和平。”

“我想,他们是对的。永远是对的。”晚秋把纸和笔塞进少年怀里,转身离开。

“姐姐,你还没写自己的心愿呢……”少年在身后小声说。

晚秋停了一下。

“我要去花店买一束花。”


涛声温柔。空气清凉。月光仿佛随风而动。细软的沙滩上,无数小沙蟹从小洞中钻出来,敏捷地移动着。

乔英把手掌放到地上。一只小蟹慢慢爬了上来。他把手摊到晚秋面前。

“好可爱。”晚秋咯咯笑了,“不过还是放了它吧。”

“不放。”

“为什么呀。”

“因为它就像你,傻乎乎地跑进我掌心里。”

“哎呀,讨厌!”

“你要回去了么?”乔英弯下腰,让小蟹爬回沙滩。

“植物研究完了,但我的研究还没结束。”晚秋背着手仰望月空,摇晃着身体。

“我发觉你体能很好,一个女孩子,陪我走了那么久也不觉得累。”

“那是。我经常参加运动会,奖杯拿了一摞,朋友们都说,不去当职业运动员可惜了。”

“我也这么想。”

“我才不想呢。我喜欢植物的世界。”

“嗯,你可以把我当一盆花养起来。”

“不养!让你野生着,日晒雨淋,看有谁来采。”

“哈哈!”乔英揽住晚秋的肩膀,“走,跟我去基地。待会有个联欢晚会,你可以参加。”

“这……会违反纪律么?”晚秋忐忑地问。

“你知道我们这谁最大么?”

“领导呗。”

“不。是军嫂。”



附近没有花店。

那边……应该有。

是不是也该去送一束鲜花?

晚秋轻叹一声。

公车缓缓进站。她看了看站牌。又改道了。也许是新建机场的缘故。要回家,得等下一班。



呼啸盘旋的**。低吼驶过的导弹装载车。沉重喘息的吊塔。成片树木被推倒,露出疤痕般的土石。钢筋水泥破坏了浅滩。新的防御工事迅速拔起,雷达辐射让飞鸟大群大群地离开。

一座发射塔正在调试,带着弹头灵活地转动。几个人上上下下来去匆匆。

这是亚特兰蒂斯导弹防御系统的一部分。晚秋和乔英站在海堤上,远远看着。

“真会打仗么?我看新闻分析,亚特兰蒂斯对魔族来说,其实没什么战略意义。倒是我们这一折腾,把岛上的生态环境都破坏了。”晚秋怀抱着个椰子,插管吮吸。

“他们很可能会报复。”乔英微皱着眉。

“报复?”

“前段时间海底监狱的通风系统出了问题,十几个战俘闷死在里面。抢修的时候,有魔族逃出去报了信。”

“为这点事,就得向这里出动重兵么?”

“他们的部队正在往亚特兰蒂斯集结。魔族的思维方式跟我们不太一样,他们的心理很难分析,有时候显得很聪明,有时候又似乎毫无理性。”

“上个月,我弟弟在极北冰原牺牲了。”晚秋低下头。椰子已经被吮干了。

乔英叹息。“我很遗憾。”

他握住她的手。“走吧。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回去。”

“飞机延误了。我也不想走。”她抬起头,静静地看着他。“我要留下来,跟你在一起。”

“胡说!岛上所有平民都要转移。我们这些天都在做动员和准备。”乔英低喝道,“最近有空袭的危险,民航不能起飞。海路也不安全。从明天开始,我们会用**护送运输机,尽快带你们回去。”

他停了一下。“秋,你们第一批走。”

晚秋沉默了。日照缓缓西斜。她感受着手上他的体温。

一声汽笛。晚秋拿过乔英的望远镜,看到巨大的货轮正在进港,满载着武器。

“那么多导弹,魔族看了都怕吧。”她喃喃地说。

“我心里总是不安。”乔英摇摇头,“不要低估了魔族。他们的某些力量,也许我们难以想象。”

缀满黄花的树荫连成一片。花瓣如赴约般旋舞着飘落。

晚秋按下车窗。清香扑鼻。太阳城最美的林荫道之一,现在恰是花开时节。

她掏出手机,调出他们的照片。

旧手机早丢了。她以为什么都丢了,很久之后才想起来,他们在照片还存在她账号的网络空间里。

她举起手机,把屏幕朝向窗外。

一切良辰美景,她惟愿与他共享。


公车驶出林荫道。乘客们突然发出一阵惊叫。

“快看那边!”

“天啊,这种也敢登出来?”

“又是被黑了吧。”

“昨晚微信上也有这条新闻,但马上就不见了。”

“这是真的吗?”

“难说哦。”

“喂,师傅你开慢些!我们好拍照……”

“我不想凑这种热闹。”公车司机冷漠地回应,加快了车速。

晚秋看向对侧窗外。不远处,一栋高楼的巨幅外墙广告赫然变了样,黑底红字亮出几行大字:

**防御名存实亡,海疆七岛惨痛失守!

千百将士死不瞑目,军方依旧谈笑风生!

无数百姓葬身海底,救援怎能当做儿戏!

晚秋别过脸去,没有流露任何表情,只是把手机塞进背包。



“仔细看看,别落下了什么。”

“标本和资料我全部装好了,就丢下了一些洗漱品。”

“都打包带走吧,反正时间还来得及。这种植物天然沐浴露可好用了,在其他地方很难买到,丢了多可惜。”

“嗯哪!我这还有个椰树娃娃呢,可以把它挂在脖子上……”

黑暗弥漫上来。同伴们收拾和谈笑的声音,在意识中渐渐远去了。

晚秋只身来到一片深深森林。仿佛被一股力量吸引着,她一步步朝前走去。

树影昏昏然好似幻影。地上厚厚的落叶,踩上去没有一丝声音。

前方树木消失了。这是一处林间空地,四周矗立着龙首石柱。

有人背对着她,身披灰白斗篷。

“你好。请问,这是哪呢?”晚秋停下来,轻声说。

没有回答。

晚秋呆呆站着。但也并不感到害怕。

对方慢慢转过身。晚秋看到斗篷下露出冰蓝的眼睛,苍白的皮肤,银色的长发和头饰。斗篷上泛着丝丝缕缕精致的莹白流光。

“精灵?”她讶然。

对方微微一笑。



小区里花木繁茂,清香中虫鸣如雨。栋栋别墅几乎都亮着灯。无数嵌入地面的微型路灯,把回家的路照成一条星河。

“这次得好好尝尝你爸做的醋血鸭,他费了好大力气在网上学的。”母亲麻利地用提盘夹把蒸鳜鱼摆上桌。

晚秋深深吸了吸鼻子。“嗯——好香!”

“说实话,我不太吃得惯。但他说了,这味道你绝对会喜欢。”母亲又端出一盅银鱼羹,一盘炒芦笋。

“你看你,大半个月没回家,都廋了一圈。做志愿者挺辛苦的吧?”父亲给三人盛上排骨汤。“多吃点,补补身子。”

“辛苦。但很充实,也很开心。”晚秋笑笑,端起碗。

“在那边不会有危险吧?我听说,这仗打得越来越厉害了。”母亲担忧地看着女儿。

“不会。我们离前线远着呢,只是照顾伤兵而已。”

“那就好。记得,照顾好自己最重要。”

“妈,知道啦……”

晚秋突然转过头,碗端到唇边,却一动不动。

一张全息照片摆在窗台上。一身戎装的大男孩,背对日出,在山顶挥着军帽大笑着。

“小秋,这是你弟弟,罗文。你还记得他吗?”父亲循着她的视线看去,轻柔地说。

过了好一会,晚秋才点点头。“记得……好久没见面了。上次你们说,现在他的部队驻扎在地球。”

“对对对。其实地球环境很好,也比这里安全,就是……就是太远了,信号到不了,联系不方便。”母亲笑着,双手不禁搓着衣角。

“妈,爸,我真的好想你们。”晚秋喝尽了碗里的汤。

“有空就回来看看,现在交通管制也没那么厉害了。我和你妈打算每个礼拜学一样新菜式。”父亲把一块鸭肉夹进晚秋碗里,又添上几根芦笋。

“都是你爱吃的哦。”母亲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短发。

晚秋低头慢慢吃着,表情有些恍惚。

“我再去做个果盘。”母亲向父亲使了个眼色,转身走进厨房。



他的蓝眼睛犹如深海漩涡,猛然把自己吸了进去。

雪山。雪地。刺目的鲜红。尸横遍野。

罗文跌坐在地上喘息着,满脸惊恐。另一个人朝前伸出手,指尖似有电光,但表情木然。

“放肆!”

一声厉喝,金色旋风暴起如利刃。罗文惨叫一声,瞬间身体如薄纸般被撕碎了,血肉溅射一地。

“啊——”晚秋捂住眼睛,撕心裂肺地惨叫着。

房间里还是从前的样子。床上趴着一条海豚抱枕,枕边搁着一本夹着树皮书签的《瓦尔登湖》。专业书籍整整齐齐摆在书架和案头。自制的木花架上,一盆盆多肉植物小巧可爱。贝壳风铃叮铃铃挂在窗梁。

晚秋坐到床上,解开裹在头上的浴巾,拿起《瓦尔登湖》,刚翻开,又合上放了回去。

床头柜上有个椰壳储物罐。她把它抱过来,揭开盖子。

里面只有一张纸。是一张复古的明信片。正面是她和同事们手拉手笑对镜头,背景海天一色;背面用秀丽笔写着一行字:

爸,妈,我到了天涯海角。



晚秋放下手,睁开眼睛。一屋子人正惊讶地看着她。

“秋,你怎么啦?”导师放下叠好的衣服,走过来摇摇她肩膀。

“走……你们快走!”晚秋喘息着,额头冷汗淋漓。

“去哪?”

“离开瑞得岛!快!!”她嘶声喊道。

“我们是要离开呀,不过明天才能坐上飞机……”

“来不及了!!他……他在这里!”

“他是谁?”导师迷茫地看着她。

晚秋不回答,掏出手机拨打乔英的号码。无法接通。

“该死!!”她双手颤抖着,调出军方对外的电话。

忽然巨大的呼啸划破夜空。同事们吓得惊叫起来。

外面火光一闪映红了墙壁,片刻后,爆炸声轰然袭来,室内瞬间断了电,一片漆黑,但很快又恢复了照明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有人惊恐地说。

“**防御系统启动了,我们被攻击了!”晚秋反应过来,“都离窗口远点,快!!”

话音刚落,又一声巨响撼动大地,窗户玻璃哗啦炸开。晚秋靠墙撑住了身体,但同事们都被震倒在地,哭喊起来。

“怎么会这样?”

“我们……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……”

“救命啊!”

“安静!大家都冷静下来!”导师大声喊道。

“炸弹就落在附近,这里已经不安全了。”晚秋走到导师身边,低声说。

“我们要离开这里吗?”导师摘下眼镜,擦去额头上的血。
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晚秋呆呆看向窗外。

光火和爆炸声中,一条蓝光横贯天际,越来越亮,犹如天空裂开一般。


急促的铃声由远而近。父亲推开门,“秋,你的手机,我帮你拿过来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晚秋赶紧伸手接过。

“是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“爸”,她放下手机,歉疚地说,“明早我就得走了,对不起。”

“那么快?不是说有两天假期吗?”父亲瞪大了眼睛。

“战事紧急。”晚秋轻叹一声,似乎还想说什么,但只是对父亲笑了笑。

父亲凝视着女儿,一手按在她肩上,重重地握了握。

“秋,这两个是什么呀?”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。

“你妈帮你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,就看到了……”父亲摇摇头,眼神无奈而温柔。

晚秋侧过脸,看到客厅沙发上摆着一对闪亮的金属拳套。



蓝光带徐徐扩大,又忽然消失,仿佛一只睁开又闭上的魔眼。

吱吱喳喳的嘈杂声传来。黑夜中仿佛有很多更黑的飞影。

“那些……又是什么?”导师颤抖着,指向窗外。

晚秋咬紧嘴唇,右手抓过桌上一把水果刀。

外面突然响起骇人的惨叫,此起彼伏。

灯霎时灭了。黑暗中“哐”地一声,什么东西破窗而入。几个同事惨叫起来,晚秋感到鲜血溅到脸上。身后一阵响动。她本能地反手一刀,“吱呀”一声尖叫,手上传来活物挣扎的阻力;回过头,看到刀刃刺入一只异形般的魔物的头,粘稠的黑血喷溅而出。

晚秋发狠地一拧刀柄,果刀折断了,魔物如朽木般倒下。

其他人却毫无抵抗之力。熟悉的声音,在一声惨叫后就再也听不到了。借着外面渗入的光,晚秋看到三只魔物在房间里横冲直撞,利刃般的爪牙撕扯劈砍着人的身体,血肉横飞如原始的屠宰场。

导师倒在脚下,破碎的身躯几乎已辨不出人形,眼睛却睁得大大的,似乎在盯着她,乞求着什么。

有人还在挣扎。她想去救她们,却感到了迎面扑来的风和血腥。

躲闪已来不及。晚秋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暴喝一声,一把抓住扑过来的魔物那两只尖锐的前肢,双手一扯,右手生生撕下它一条肢体,再用那刀一般的肢体狠狠贯穿它的身体。

魔物僵住了。晚秋沉重地喘息着,推开它的尸体,双手鲜血淋漓。

其余两只魔物的红眼睛盯着她,仿佛畏惧一般向后退缩,突然从窜出窗外。

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。只能听到滴血的声音。墙上地上满是朋友们的鲜血和碎肉,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。晚秋瘫软在地,捂住嘴干呕着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但她很快站起来,跌跌撞撞地冲出去。



“妈,这是后方医院里一个战士的东西……”晚秋抓起两个拳套,笑着对母亲晃了晃,“他是个格斗家,负伤时把拳套丢了;部队配备的那些又说不合适,偏要找原来的师傅做。师傅做好了就交到总部……他伤还没好,也不急着用,拳套一直被搁在武器库里。那天我恰好看到,就想着……再去那边时顺便带给他,他看到也开心点。”

“那人也真是的,怎么能让女孩子给他背这么重的东西!”母亲嗔怪道。

“这是我自己想带去的啦,抬担架都习惯了,这个一点也不重。”晚秋在母亲脸上撒娇地吻了一下,把拳套收回背包。

“这包包我想拿去洗洗。你看,全是灰。”母亲叹息道。

晚秋的动作停了一下。“妈,明早我就得回去了。”

“那么快!?”

“是啊,战事紧急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你忙你的去!让孩子早点休息。”父亲从晚秋房间里走出来,皱着眉对母亲挥挥手。

“这……”

“妈,没事的。这次是他们人手实在不够,我过去帮忙几天就回来。”

“秋……我总感觉,你不会是……上前线了吧?”母亲瞥了父亲一眼,小心翼翼地问道,目光透出一丝惶恐。

“送回来的伤员和尸体,有些我看了腿都软。”晚秋哗啦一声拉上背包,“要上前线,我立马不干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母亲长长吁出一口气。

一群魔物把晚秋逼到角落里,利齿打磨着饥饿的表情。

晚秋身上衣衫破碎,血迹斑斑,一手仍抓着那尖锐的魔物前肢。

她突然笑笑,甩手把前肢扔掉。

魔物们一阵啸叫猛扑过来。她一拳击飞一只,却被更多的摔倒在地,疯狂撕咬。

鲜血飞溅。她身上渐渐泛出血一般的红光。

“嘭”地一声,一股力量爆炸了。魔物们霎时四分五裂,残躯飞出两丈远。

残垣断壁的碎屑窸窸落下。晚秋挣扎着站起来,靠着墙,又筋疲力尽地缓缓滑倒。

一只体型硕大的魔物被炸飞半截身子,却仍活着,龇牙咧嘴地朝她爬去。

晚秋惊恐地盯着它,双拳紧握。

突然一道银光穿出它的头。它颓然趴下。

“秋!”乔英拔出插在魔物头上的匕首,一脚踢开它的尸体。

晚秋一愣。“乔英!”她狂喜地大喊一声,两人冲上去紧紧抱在一起。

“我找不到你,我以为……”晚秋抽噎着抚摸乔英的脸。他和她一样伤痕累累。

“我们被干扰了,电子系统几乎全部失效。”乔英叹道。

“怎么可能?是谁干的?”晚秋愕然。

“极北魔族。干扰我们的不是电波,而是某种生物场。”乔英向晚秋展示那把造型奇异的匕首。“这是从前缴获的他们的武器,只有它才有可能穿透生物场,伤到他们。”

“生物场?”晚秋蓦然想起幻觉中的密林和“精灵”,打了个寒噤。

“秋,你是不是……”乔英看着她,欲言又止,“算了,现在不说这个,我们赶紧撤离!”

“撤离?”

“是的,部队抵挡不住,只能尽量搜寻保护幸存者”,他拉着她疾步走出去,“救援直升机快到了,走,我们去那座桥。”

“这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晚秋心疼地按住乔英的手。他手背上一大块皮肤被揭掉了,还没包扎。

“极北魔族先干扰我们的系统,让海域魔族的飞弹打过来,再短暂开启时空裂隙,放出黑暗空间的魔物。”乔英声音冷峻,“这种力量目前还在我们的知识之外,很难抵抗。”

晚秋呆住了,眼前浮现出弟弟惨死在雪山上的场景。

“快走!”乔英用力扯了她一把,低喝道,“现在他们撤了,但可能还会回来!”



“来来,吃点水果。”母亲端出个精制的果盘,“你看,有你最喜欢的草莓和山竹。”

“妈,我太爱你了。”晚秋捏起一片插着竹签的冰镇西瓜,“好甜!现在食品紧张,这些水果好难买到。”

“你喜欢就好。买几个果能有多难?”母亲笑着把果盘放在桌上。

“爸,妈,一起坐下来吃呀。”

“你吃吧。家里还有很多,我们都吃过了。”父亲点上一根烟。

“秋,其实现在……这个家除了你,什么都不缺。”母亲偏过头去,似乎有些哽咽。

晚秋一愣。

“没事,妈太唠叨了。”母亲转过身,又是温暖的笑靥。



桥上空无一人,只散落着几辆被丢弃的汽车。路灯寂静地亮着,其中一盏明明灭灭。

晚秋隐约听到气流的轰鸣,抬起头,看到天边闪烁着许多光点。声音和光点越来越近。那是十来架直升机和**。

乔英对晚秋笑笑。“你看,没事了。登上飞机就安全了。”

“那你呢?”晚秋敏感到了什么。

“我是军人,得继续执行任务呀。”

“不行!”她紧紧拽住他的手腕,“和我一起走,这里太危险了!”

“没事。”乔英朝她眯起一只眼睛,“我会保护好自己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危险!!”

他猛然把她按倒在地。

晚秋后脑磕了一下,一阵眩晕。乔英紧紧抱住她,伏在她身上。

她一动不能动,脸朝天空,仿佛看到一只蓝色的大鸟掠过。

一声凄厉的风鸣,夜空两侧骤然伸展出两道银光,如双刀出击般朝机群扫去!轰然一声天地震动,机群在火光中粉身碎骨。燃烧的残骸掉在地上仍未熄灭,远看犹如片片鬼火。

晚秋目瞪口呆,浑身颤抖。

乔英用力把她拉起来。“秋,看着我。”

身后传来一阵寒意。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。晚秋发抖地看着乔英,目光已绝望。

乔英深吸一口气,一手握紧匕首,一手揽住晚秋的头。“不要看他的眼睛!”

晚秋却不禁回过头去。

一只通体幽蓝的飞龙,展翼巨大,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。龙背上的人,她已经见过。

那不是精灵,而是魔族。

飞龙低下脖子。晚秋看着魔族,突然撞到一股巨大的威严,双腿一软。

乔英一把拽住她。“别怕!”

但晚秋双眼发直,已经快站不住了。

飞龙低吼一声,朝两人迈进一步。

蓝光一闪,乔英突然消失了!晚秋和飞龙都一愣。飞龙扭过头去,骑龙的魔族也警惕地环顾着。

乔英突然出现在魔族背后,双手持刀刺下!

魔族却反应更快,瞬间一手反手抓住乔英的双手,狠狠把他摔到面前,一手夺去他的刀,冷然打量着。

“乔英!!”晚秋嘶喊着冲过去。

“快——跑——!!”乔英扭头看着她,竭尽全力喊道,“跳!!”

晚秋头脑一片空白,踉跄着后退,转身从桥栏缺口处纵身一跃。

转身的刹那,她看到黑暗中金光流转的旋风,和一片迷蒙的血雾。


阳台上,熟悉的植物依然郁郁葱葱。一大盆含笑含苞欲放,幽香已在悄然萦绕。四周的万家灯火,看起来温馨却又忧伤,仿佛永远失去的好时光,或不可抵达的梦想。

万年青刚被喷淋过水。晚秋用指尖触了一下那翠绿冰凉的叶子。

水声。寒冷。

撞击。疼痛。窒息。

一丝光渗入。沉重的黑暗被渐渐抽离。晚秋用力睁开眼睛,头痛欲裂。她想动一下,却发现手脚都被固定住了,插着针管。

视线慢慢清晰。自己正躺在一个布满仪器和仪表、不停晃动的空间里。四周都是看似医生或战士的人。

他们都在忙碌着,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醒来。

“岛上还有多少幸存者?”

“我们带走了约300人。生命探测仪显示这一带已无人类生命迹象。”

“继续搜!”

“是!”

“灯塔下发现幸存者!大约有20人!”

“立刻过去!**准备!”

“将军,我们不能去!那是魔族的陷阱!第二第三中队都是一靠近就全军覆没,根本无法抵抗!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雷达显示又有一道时空裂隙即将开启,极北的另一批飞龙也在靠近!”

“将军,我们恐怕……这里还有100多个受伤的幸存者需要急救。”

“那就这样离开!?想想那些等着我们的人!”

“将军,刚才收一条干扰信息,似乎魔族要用那批幸存者交换战俘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有飞龙过来了!要攻击吗?”

“飞龙从两侧掠过了,可能是警告。”

“撤!先撤退!”



光。轻柔的音乐。洁白的床和墙。

“晚秋。晚秋。醒醒。”

“这是……哪里?”

“这是联邦第四军团的疗养院。你掉进河里,受了点伤,救援部队在岸上找到了你,把你带了回来。现在感觉好些了么?”

“你……说什么?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
“晚秋,你不记得瑞得岛上的事了么?”

“我没有去过瑞得岛。我这是怎么了,为什么会在这里?爸妈呢?”



大海。大海。

惊慌奔逃的人群。

坠落。冰冷的水。剧痛和窒息。

“医生!我,我想起来了!”

“小秋,你别急,慢慢说。”

“我有印象去过一个海岛,是瑞得岛么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那里是不是……发生了海啸?死了好多人……我看到朋友们都死了……”

“小秋,你别太难过,大自然的威力是谁都无法抗拒的呀。”



“秋,还没睡呀?”父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。

“快了。”晚秋转身对父亲笑笑,“爸,这些花你养得真好。”

“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?”父亲沉静地说。

晚秋想摇摇头,可不知怎么的,在父亲的目光下,头居然点了点。

父亲轻叹一声。

“爸,我……”晚秋低下头,像个认错的小孩。

“秋,别这样。我觉得,你做得很对。”

晚秋惊讶地抬起头。

“不过别告诉你妈。”父亲苦笑了一下,“虽然也许她也知道了。”


几株细细的紫色小芽钻出沙土。

“小秋,这是什么呀?”

“不知道。护士用在我衣袋里找到的种子种的。”

“你在哪找到的种子呀?”

“我……不记得了。等它们长大了,我看看能不能想起来。”



清秀的紫色藤草缠着一小块假山石,绽出星星般微亮的紫花。

棕榈。海涛。礁石。

“我们都叫它‘紫花菜’……”

“我叫乔英。”

月光。沙滩。小蟹。

“我可以把我当一盆花养起来。”

“不养!让你野生着。”

椰子。导弹。温暖的手。

“我要留下来,跟你在一起。”

震耳欲聋的爆炸。

哭喊。天际的蓝光。怪物。血肉模糊的尸体。

“没事,我会保护自己。”

炸裂的机群。巨大的飞龙。看似精灵的魔族。

“快跑!!跳!!”

血。坠落。冰冷的水……



“最近有没有想起些什么?”

“医生,我还是只记得海啸。我好像被浪拍晕了,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”



“爸,我……后来恢复了**,就参了军,却跟你们说是志愿者。我也记得……弟弟已经不在了。”晚秋也苦笑了一下,“我自己,却还要走上那条老路,真是个不孝女。”

“秋,你内心有一股战斗的渴望,对么?”父亲柔声说。

“在岛上遇险的时候,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一种特殊的力量,仿佛身体里另一个灵魂觉醒了……”

“你天生具有格斗家的天赋,幼儿时体检就发现了。但为了让你远离战争,我托人把你档案里的记录删除了。秋,我和你妈打拼了半辈子,不就为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么?”

“爸,对不起。”

“不不。作为人父,我也为子女都是军人而自豪。只是我总感觉……军人的生命,对国家和家庭的意义不一样。”

晚秋潸然泪下。

“瑞得岛上,有人牺牲自己救了我。也许他也不希望我现在这样……”晚秋抹了把眼泪,“可我……忘不掉。我曾经真的什么都忘了,我以为只是海啸,只要伤好了一切都可以一如往昔。可我又想了起来。我再也无法忘记,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生活下去。”

父亲不说话,紧紧抱住了女儿。



第二天。朝阳如血。

母亲早早做好了早餐。父亲与她谈笑着观看早间新闻,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。

“秋,牛奶我好像多加了点糖。”

“没事,妈,我就喜欢甜甜的。”

小碟里盛着海苔和鸽子蛋。刚出炉的面包滚热喷香。

可是为什么,每个人的眼睛,看上去都那么悲伤?

用完餐,父母用悬浮飞车把晚秋送到机场。晚秋与他们吻别。

成群的战士,列队整齐地步入一架架运输机巨大的机舱,仿佛被大鱼吞掉的小鱼。发动机在沉重地轰鸣。悬浮机翼蓝光刺眼。炽热的气流模糊了远景。

晚秋提了提背包,背影迅速融入到人群中。她没有回顾。

(全篇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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